老頭兒不停地撫摸著出生不到四個月的肥胖結實的小拘。漸漸地，陽光溜過窗縫，照在老人的額頭上。 只要小狗一叫老人便把它專用的飯碗遞過去，同時緊緊地把窗門關上。 早晨散步回來，脫下被露珠兒沾濕的褲子，一把丟向門旁的衣架上，這么一來又驚醒了小狗，汪汪地叫將起來。早晨散步時流的汗還沒有干透，又被它吵得滿身大汗。 雖然是靠山丘的公寓，但只要這家伙一叫，老人便開始心神不寧。 每當鄰居抗議的時候，老頭兒便和顏悅色的賠不是，老太婆又堅持把它隨著垃圾車送走，老人除了這么賠罪以外別無良策。 老太婆則每天在十三坪大小的公寓房子里這里掃掃、那里擦擦，但這些打發時間的方式，對老頭兒來說，才不適 這只小狗并非什么名種良犬，而是遠從老家，向侄兒要回來養的。

這是前年冬天，他女兒跟著自己的哥哥們移民到美國半年后的事，老頭兒的兒子則在十年前便到美國去謀求自己的將來和發展，但是老人除了祝福自己的兒女有個美好將來以外，沒有一點隨遷的念頭。 老人真正感到絕望和寂寞是在女兒一家人離去之后。因為在此之前，老人擁有自己公寓，每天可到自己女兒家兩三回。女兒一家人的離去對老人來講，可以說是一個莫 老人夫妻倆并不是不能去美國，而是自己頑固不去。只因為去與不去的問題就跟自己兒子吵了幾年。最后，老人還威脅地說就是死也不去，甚至要斷絕父子關系也無所謂。女兒離去之后，老人對于這個未知的世界不是沒有好 奇心，而是事先早就對客居異地產生了一種恐怖感。 老人雖然沒干活，但拿退休金買一幢十三坪大小的公寓，夫婦倆老住下來已綽綽有余。早晚將家里整理得干干凈凈而擺出來的家具，幾乎占滿了一間屋子。

家里頭有部半新不舊的錄音機，這可以說是夫婦倆老的寶貝之一。同時還有一錄有兒子和孫子的嫦笑聲，或者隨便咕哩咕哩的洋歌的錄音帶十余卷，累的時候可以聽之，以助解悶，尤其是老太婆，一聽它雖以為哀怨而不吉祥，但總比煩人的小狗叫聲好得多。 第一次聽兒子和媳婦的問候以及孫子的歌唱時鼻子一酸，眼淚禁不住地直流。現在聽起來已不再那么難過，只是拿它排遣時間罷了。 同住在公寓的人們大為發火，而這種火氣真是大驚小怪。如果被人發現，誰都嘖嘖罵它，結果直令人煩透。但這小家伙不知天高地厚，不管誰，只要看到人便習慣地叫幾聲。老人和小狗每天清晨天一亮便到外頭散步，太陽出來前才回家，但小狗一回到公寓前的階梯時，便又呸呸起來。 因此，老人一人總要好幾次臉色一陣青一陣紅，這家伙在半坪不到的玄關不時地吠著。

幸好，它的叫聲還不至汪汪大叫，還像一只老鼠被羅網而掙扎時發出的聲音。 老頭兒的一天是那么漫長和無聊，偶爾跟老太婆談天，但是常被掃個興，要度過一天總是那么寂寥和痛苦，每當這個時候老人索性地便跟小狗講起話來。 老人不時清理小狗的糞便，也不時清理小狗的食器，同時還邊做邊問它，是不是熱了?是不是餓了?甚至大聲叫吼，但這家伙卻一味不理，盡情地睡它的大頭覺，只要這家伙一睡覺，這間公寓房便成為寂寞山河了。 老人的兒子每個月定時匯給老人一百塊錢美金做為生活費，就像老人每天定時帶著小狗出去散步一樣，定時清理小狗的糞便和食器一樣。

老人的兒子隔著大洋奉養老人，老人則將小狗抱在懷里飼養，雖然隔了一個大洋，老人的兒子、老人、小狗就成為一家眷屬。老人尚不知道美國的孫子，就像老人的兒子不知道小狗一樣，因為他們從未謀面。因為老人怕自己的兒子不喜歡它，所以沒有告訴他。因此，小狗就像是私生子和所有鄰居的騷擾客似的。 老頭兒變得怪僻而不自知，聽錄音帶的次數逐漸地少了，當然是從養小狗后開始，老人煩于聽錄音帶，但花在小狗身上的錢卻愈來愈多，只因為老人和小狗間的關系愈來愈親切!遠超過一切關系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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