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樣陪的夜真美散文

面對做不完的變態奧數題丫頭情緒極壞，她已經多次向我強調不考長沙名校，可我執意讓她試試。說是試試其實我是抱定了希望的。“我要下去吹吹寒風清醒清醒。”丫頭這樣抗議。我急急地說：“天黑了，又這么冷，也許下著雨……”

冬夜，沒有下雨卻也沒有月亮。天穹黑黝黝，一點都不美，寒風入骨的冷。我心情很不愉快——丫頭又矯情了，真耽誤時間。丫頭發現我跟在她身后大聲說道：“媽媽，你終于能‘這樣’陪我而不是‘那樣’陪我了。”

“這孩子，什么‘這樣’陪‘那樣’陪？”我的眼里閃過一絲驚詫。丫頭暖暖地說：“‘那樣’陪就是盯著我做題目，‘這樣’陪就是你和我現在這樣。”

我乘坐了“這樣陪”這艘時光飛船回到了那些歲月——睡前講故事的歲月、聞香識植物的歲月、看星星望月亮的歲月、廣場休閑游玩的歲月、雨中撐傘漫步的歲月、談論古今中外的歲月……什么時候開始，丫頭只能在鏖戰題海中度過漫漫長夜？我從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，也不打算考慮這個問題。丫頭的人生，我輸不起。

我的說服能力是很強的，三寸不爛之舌可以和戰國時期的張儀、三國時期的諸葛亮媲美，總能把丫頭的'大抗爭變成小情緒，最后三言兩語下，丫頭連小情緒都消磨殆盡，甘心情愿地受我擺布，沒有一點脾氣地繼續鏖戰題海。現在我又在醞釀那些令丫頭心服口服的說辭。“崽崽……”我開講了，丫頭緊鎖眉頭厭惡地抵觸著。還未待我接著往下說丫頭就小聲地啜泣起來，我不知所措地追問緣由，丫頭哽咽道：“為我那些逝去的快樂而哭泣。”我頓時啞口無言。

丫頭巧言善辯、能說會道，萬事喜歡據理力爭。今夜，不能用老路子解決問題了，必須另辟蹊徑。我需要等待一個名正言順讓丫頭自己說服自己的機會。“先聽聽她的幼稚托詞。”我暗自思忖。

我向丫頭表明想聽她講。丫頭狐疑地看著我，嘀咕一句：“還是算了，說了也沒用。”

“不說怎么知道沒有用？你先說說看。”我丫頭在我不斷鼓動下絮絮叨叨地回憶了那段有我相伴的月夜時光。她說：那些夜，有安徒生、格林兄弟、伊索源源不斷的故事；那些夜，桂花的馥郁、梔子的芬芳、月季的暗香總被我們母女第一個聞到；那些夜，有吞噬一切的黑洞、神秘莫測的蟲洞和阿姆斯特丹登月；那些夜，可以把風箏放得老高老高，把陀螺打得混轉混轉，把旱冰溜得梭來梭去；那些夜，穿越古今中外，暢談詩詞歌賦，感受李白的“舉杯邀明月，對影成三人”，體味蘇軾的“但愿人長久，千里共嬋娟”……

終于，丫頭興致高漲地拉扯到《中國上下五千年》，以及近日熱播電視劇《秦時明月》、《羋月傳》，并對其中的歷史風流人物表現出極大的興趣。

機會來了，我伺機誘導：“我問你，你知道與張儀同樣譽貫天下的縱橫家弟子蘇秦的故事嗎？”。

“我知道，是‘錐刺股’的故事。”她侃侃而談道，“戰國時期有一個政治家叫蘇秦，他年少時常常讀書到深夜，只要一打瞌睡，他就用錐子往大腿上刺一下，這樣刺痛感會讓他清醒再堅持讀書，后來他成為舌戰群儒的名士。還有一個‘頭懸梁’的故事，東漢時候有一個政治家叫孫敬，年少好學，常常廢寢忘食地讀書。為了抵抗疲勞，把自己的頭發綁住掛房梁上，一打盹繩子就會牽住頭發扯痛頭皮立馬清醒，他便可以繼續學習，后來他成為通曉古今的大學問家。”

“這些故事發生在他們什么時候？”我乘勢而上。

丫頭毫不設防地說：“發生在他們年少時。”

萬事俱備只欠東風。那東風就是她自己的成功經歷，半年時間一舉拿下了小提琴五級——

丫頭7歲時見很多同學“身懷絕技”心里發癢，向我提起她也要有“一技之長”。我讓丫頭從鋼琴、跳舞、書法、繪畫才藝中任選一個。因為那委婉清澈、優美動聽的琴音，也因為那高貴獨特、輕巧優雅的琴身，丫頭選擇了小提琴。我義正辭嚴地提出學習要求：“不能朝秦暮楚、半途而廢。”丫頭信誓旦旦道：“我一定會從一而終、學有所成。”

可事實上過了頭一年新奇日子后，丫頭很快厭倦。那些左手手臂舉琴手指按弦、右手手臂移位手腕提弓、肩頭托脖子貼腮幫扣固定琴身等動作讓丫頭苦不堪言。三年里，丫頭沒有少鬧情緒，也沒有少找借口缺課。都說“琴不離手、曲不離口”，丫頭是兩天打雨三天曬網，總以渴望愉快地學習為由拒絕考級。

去年文藝演出，老師讓丫頭獨奏表演，這讓丫頭如臨大敵，因為之前一直都是團體演出，丫頭只需要裝腔作勢、濫竽充數就行，現在獨奏根本無法瞞天過海了，結果丫頭在舞臺上出了大丑，錯誤百出地拉了一小段后竟然忘記了曲譜。當時臺下唏噓聲不斷，同學們諷刺的眼神、老師焦急的目光都讓丫頭不知所措。愣神片刻后，丫頭戰戰兢兢地將曲子從頭來過，終于曲不成曲地拉完了，她贏得了臺下稀稀拉拉的幾點掌聲。

這時旁邊一個家長對我說：“我看你丫頭不適合學小提琴，都三年多了還只這水平，這么貴的課還是別浪費錢也別浪費時間了。”丫頭分明清楚地聽見了，我看見她白了一眼后叛逆地展現出無所謂的表情，她故作若無其事把琴交到我手上，借口被屎尿憋死了沖向廁所，然后我發現她從側門繞到了舞臺另一邊躲著看別人的表演。我悄悄地跟在一旁。

同期的學徒一個個都完美地演繹了各自的作品，就連比丫頭遲學一年半的資心怡也毫無破綻地完成了曲目。他們身上洋溢的那份自信和表現出來的自尊突然間讓丫頭無地自容，“原來只有我一個人一直在得過且過，不僅浪費了錢還浪費了三年時間。”丫頭禁不住熱淚盈眶，然后泣不成聲。

“丫頭今天你也很棒。你戰勝了自己，沒有比戰勝自己更加成功的事了，要不小提琴咱不學了？”我輕輕地安撫丫頭并試探性地問道。

“不。我說過從一而終、學有所成。我就不信我學不好。我要學好給大家看看。”那之后，丫頭勤學苦練，只用了半年時間一舉拿下了小提琴五級考試。這事極大地鼓舞過丫頭的斗志，丫頭好長一段時間沒有滋生為難、懶惰情緒。我就拿這事為她打氣。她嬌羞地說：“破釜沉舟、臥薪嘗膽，終于來了個人生的華麗蛻變。”

時機成熟，我語重心長地說：“頭懸梁錐刺股的故事發生在蘇秦和孫敬年少時。他們都知道少壯不努力，老大徒傷悲。他們也正因為吃得苦中苦，方為人上人。人生的華麗蛻變需要年少時青燈苦讀。我崽崽也是因為少小努力才能一舉拿下五級。我崽崽再用半年時間一舉拿下小升初考試。”

嘩啦啦！下起了大雨。

丫頭寫了一篇題為《這樣陪的夜真美》的日志，她把最后一幕的大雨寫了進去——我說：“媽媽我們跑吧!”媽媽說：“不行，太黑了，會摔著。”“那我們就淋著唄！反正沒有多遠。”“那也不行！冬天的雨容易感冒。”說著媽媽已經將衣服拉鏈脫開，把我攬進懷里躲雨。我感覺到了媽媽衣服里的體溫，感覺到了雨點全被拒之衣外，這場雨來得真及時，滌蕩著我的靈魂，我享受了一個溫馨美麗的冬月雨夜。雖然我又被媽媽繞進去了，不過這一次我情我愿。因為我不是被母威所俘而是被母愛所動。媽媽，我會努力的，雖然我仍舊不能保證我以后會不會鬧情緒，我也不能保證我考不考得上長沙。我只是不想枉費年少好時光。

還能說什么呢？家庭教育，似涓涓細水，當長流不歇；似當春好雨，應潤物無聲。這樣陪的夜確實美！今且與丫頭同名作文以紀念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