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了枷，送入牢中去 出自元代佚名的《雜劇·都孔目風(fēng)雨還牢末》

楔子
(沖末扮宋江領(lǐng)卒子上)(詩云)自幼鄆城為小吏，因殺娼人遭迭配。宋江表字本公明，綽號順天呼保義。我乃宋江是也，山東鄆城縣人。幼年為把筆司吏，因帶酒殺了娼妓閻婆惜，迭配江州牢城。路打梁山泊經(jīng)過，有我結(jié)義哥哥晁蓋，知我平日度量寬洪，但有不得已的英雄好漢，見了我時，便助他些錢物，因此天下人都叫我做及時雨宋公明。晁蓋哥哥并眾頭領(lǐng)讓我坐第二把交椅，哥哥三打祝家莊身亡之后，眾兄弟讓我為頭領(lǐng)。今東平府有二人，乃是劉唐、史進(jìn)，這兩個都一身好本事。他二人有心待要上梁山泊來，爭奈不曾差人招安去。我今差山兒李逵下山去，請劉唐、史進(jìn)走一遭。小僂羅，說與山兒李逵，著他小心在意，疾去早來。(詩云)囑咐他兩次三番，休違限便索回還。招安了劉唐史進(jìn)，一齊的同上梁山。(下)(丑扮孤引張千上)(詩云)做官都說要清名，偏我要錢不要清。縱有清名沒錢使，依舊連官做不成。小官姓尹名亨，字伯通。幼年進(jìn)士及第，累蒙擢用，今升東平府府尹之職。今日升廳，坐起早衙。張千說與六房吏典，有該僉押的文案，將來小官發(fā)落。(正末扮李孔目同外扮史進(jìn)上，云)小生東平府人氏，姓李名榮祖。幼年頗看詩書，今在東平府做著個把筆六案都孔目。這個兄弟是史進(jìn)，在這衙門中為五衙都首領(lǐng)。今日相公坐起早衙，有合稟的事務(wù)。須索見相公走一遭去。(正末入見科)(孤云)李孔目，有該僉押的文案將來僉押。(正末云)這一宗文卷，是李得打死人命事，看來是個過誤殺傷，不該抵命，則等大人發(fā)落。(孤云)將那李得拿上來。(正末云)史進(jìn)，與我拿上廳來。(史進(jìn)云)理會得。(凈扮李得上，云)某李得是也。這里也無人，某乃梁山泊好漢山兒李逵，更改了名字，叫做李得。不想打街市經(jīng)過，見一個年紀(jì)小的，打那年紀(jì)老的，我心中不平，將那年紀(jì)小的扌班過來只一拳，誰想拳頭上沒眼，把他打死了。被巡捕官軍將我拿住，解在東平府來。今日大人要結(jié)斷，怎生是好！(做見科，正末云)李得，你來了也。(李云)孔目哥哥，怎生可憐見！(正末云)李得，你本是致傷人命。我心里見你英雄好漢，我好歹要救你。如今相公問你呵，你只說誤傷人命，不該死罪，我就好翻案了。(史進(jìn)云)兀那李得，你依著孔目的言語，要救你性命哩。(李云)若是救了小人的性命，我今生今世報答不得你，我轉(zhuǎn)生來世，做驢做馬報答孔目哥哥。(李入見跪科，孤云)這個便是李得？(正末云)這個便是。(孤云)兀那李得，你怎生打死人來，說你那根因。(李云)大人可憐見！小人見長街市上一個年紀(jì)小的打那年紀(jì)老的，小人路見不平，扌班過那小的來
，則一拳打死了。那年紀(jì)小的素?zé)o仇隙，誤傷其命，望大人可憐超生。(孤云)這正是誤傷人命。免他一死，杖脊八十，迭配沙門島去。(正末云)去了他那枷，杖斷八十者。(張千行杖科)六十、七十、八十。(孤云)便差個快走的解子，解赴沙門島去。(張千云)理會的。(李云)我出的這門來，多虧了孔目哥哥救我性命！哥，我問你，那個孔目姓甚么？那里居住？(張千云)他是李榮祖，在這大街街東里居住。(李云)小人知道了，哎，李逵也，你好莽也！若不是孔目救了我這性命呵，可怎生了的？我如今先到李孔目門首等候著，此恩必當(dāng)重報。正是虎著重箭難展爪，魚經(jīng)鐵網(wǎng)怎翻身。運去遭逢無義漢，時來報答有恩人。(下)(孤云)再有甚么文案，將來我看。(正末云)這一宗文卷，是衙門中五衙都首領(lǐng)劉唐，誤了一個月假限。(孤云)張千，與我拿過劉唐來者。(張千云)劉唐那里？(凈扮劉唐上，云)自家劉唐的便是。誤了一月限期，大人呼喚，須索見去咱。(正末云)劉唐，你見大人去。(劉唐云)哥哥，怎生方便劉唐咱？(正末云)大人怪你，一時間分說不過，你且見去。(劉唐見跪科)(孤云)劉唐，你怎生誤了一個月限期？(劉唐云)小人則誤了二十日假限。(正末云)他有假帖在此。(孤看帖科，云)假帖上誤了一個月限，這廝說謊。(劉唐云)大人，路途遙遠(yuǎn)，風(fēng)雨阻隔，因此上誤了假限，大人可憐見！(孤云)李孔目，劉唐說風(fēng)雨阻隔，路途遙遠(yuǎn)誤限，這怎么說？(正末云)小人不敢主張，任大人決斷。(孤云)休說他誤了假限，論說謊也該打四十。張千，拿下去杖脊四十！(張千打科，云)一十、二十、三十、四十。(孤云)搶出去！(劉唐出門科，云)哎喲，打了我這一頓！大人有心要饒我，李孔目不肯說個方便。你妒我為冤，我妒你為仇。你便是廳上的孔目，我便是泥鞋窄襪走隸公人？李孔目，你常踏著吉地行哩。有朝一日，文卷有些差錯，大人見怪，拿下你來。咱兩個休軸頭廝抹著！正是恨小非君子，無毒不丈夫。(下)(孤云)李孔目，再有甚么文卷？(正末云)此外另無文卷。(孤云)既無文卷，張千，牽馬來，我回私宅去也。(下)(正末云)史進(jìn)兄弟，衙門中無甚事，今日是你嫂嫂生辰之日，我回家去與他遞一杯壽酒去來。(唱)
【仙呂】【賞花時】每日衙中案事勤，無事街頭飲數(shù)巡。與妻子作生辰，更和著這幾個弟兄識認(rèn)，把一杯酒同樂太平春。(同下)

第一折
(正末同旦趙氏、搽旦蕭娥、兩俫兒上)(正末云)小生李榮祖。觀為東平府都孔目。嫡親的五口兒家屬：大嫂趙氏，二嫂蕭娥，他原是個中人，我替他禮案上除了名字，棄賤從良，就嫁我做個次妻。這孩兒叫做僧住，女兒叫做賽娘。今日是大嫂生辰之日。小的每，安排酒來，我與大嫂遞一杯酒者。(做把盞科，云)大嫂，飲一杯壽酒，家私里外多虧了你。(旦云)孔目，官府上下多生受你。孔目先飲。(正末云)大嫂請。(旦做飲科)(正末云)二嫂也飲一杯。(搽旦背云)一般都是夫妻，如何也飲一杯！(回云)孔目，我今日不耐煩，吃酒也不吃罷。(李上，云)某行不更名，坐不改姓，自家是宋江手下第十三個頭領(lǐng)山兒李逵便是。奉宋江哥哥的將令，差我下山請劉唐、史進(jìn)同上梁山泊去。誰想打死了平人，本該抵命。若不是李孔目救了我呵，那得山兒這性命來！我如今到他家中拜謝孔目，走一遭去。問人來，這個門兒便是。孔目哥哥在家么？(正末云)是誰喚門哩？僧住開門去。(俫做開門科，云)我開開這門，你是甚人？(李云)小哥，這里敢是李孔目宅上么？(俫云)這里便是。(李云)小哥，煩你去報，有一朋友來拜望。(俫報云)父親，有位朋友在門首。(正末云)請進(jìn)來。(李進(jìn)見科)(正末云)呀，我道是誰？原來是李得。你來怎么？(李云)李得是該死之人，多虧哥哥救了性命，特來拜謝哥哥。(正末云)你也姓李，我也姓李，道不的一般樹上兩般花，五百年前是一家。你多大年紀(jì)了？(李云)小人二十五歲。(正末云)我三十歲。不是我要便宜，我有心認(rèn)你做個兄弟，你意下如何？(李云)哥哥，您兄弟愿隨驢把馬也。(正末云)兄弟，你表德喚做甚么？(李云)您兄弟不是歹人，我不是李得。(正末云)你不是李得可是誰？(李云)您兄弟是梁山泊宋江手下第十三個頭領(lǐng)，則我便是山兒李逵。(搽旦背聽科，云)哎，原來李孔目結(jié)交梁山泊強盜！我聽者，看他再說甚么。(正末背云)哎，原來是梁山泊好漢！我待番悔來，則怕兄弟心中不穩(wěn)實，到如今也罷！兄弟，我無甚么相送。大嫂，將你那一雙金釵與兄弟權(quán)為路費。(做與釵科)(李云)量兄弟有何德能，受哥哥路費，恩義難忘。(正末云)兄弟，拜義如親，禮輕義重，笑納為幸。(李云)多謝了哥哥。兄弟無物回答，這一對匾金環(huán)與哥哥權(quán)為謝禮，(正末云)兄弟，我不要，你自拿去做盤費。(李背云)哥哥不要，則除是這般。(回云)則今日辭別了哥哥，便索回去也。(拜別科)(正末云)兄弟，一路上小心在意。(李云)我出的這門來，哥哥，你放心，日后有事，必當(dāng)重報。(詩云)我本為請史進(jìn)早赴梁山，遇孔目救我回還。待日后
當(dāng)圖重報，暗留下一對金環(huán)。(下)(正末云)僧住，關(guān)上門去。(俫云)我關(guān)上門去。(做見環(huán)科，云)地下一對環(huán)子，我拾將起來，與俺爹爹看去。(做見正末科，云)爹爹，我才關(guān)門去，拾得一對金環(huán)。爹爹試看咱。(正末云)將來我看。(做看科，正末云)哎，誰想他見我不受這匾金環(huán)，故意丟下去了，僧住，你將著這環(huán)子，不論前街后巷，尋著交與他去。(俫云)他去了好多時，那里尋去？(搽旦云)僧住、你手兒的拿來我看。(做接環(huán)見末科，云)孔目，你好沒正經(jīng)，小孩子家拿著金環(huán)子那里趕那人去？(正末云)這等，二嫂你且收著這金環(huán)，待他來時，交付與他。(搽旦收環(huán)科，下，正末見旦，云)大嫂，我在衙門中斷了一樁事：李得打死平人，我救他的性命，杖了八十，他無甚么謝我，將著一雙匾金環(huán)子與我，他見我不受，丟下了。我教僧住趕他不上，拿回來了。(搽旦上，云)我在這窗外聽他兩口兒再說甚么。(旦云)那匾金環(huán)在那里？(正末云)遞與二嫂收了。(旦云)他到俺家?guī)兹展饩埃跎c他收著？孔目，你尋思咱，你取回來者。(正末云)若取回來，不生分了他心？過幾日慢慢取罷。(同下)(搽旦上，云)我原是此處一個上廳行首，為當(dāng)不過官身，納了官衫帔子，禮案上除了名子，脫賤為良，嫁了李孔目。爭奈舊性不改，這府衙里有個典吏姓趙，我瞞著孔目和他暗暗的來往。我著人叫他去了，這早晚還不見來。(凈扮趙令史上，云)自家姓趙，在這東平府做個典吏。有這李孔目第二個渾家蕭娥，他是個中人。他原舊和我作伴。今日又著人來喚。我須索走一遭去。可早來到也。(做咳嗽，搽旦見科，云)趙令史，你來了也，進(jìn)來家里坐。(趙令史云)李孔目在家么？(搽旦云)孔目往衙門中去了。(趙令史云)今日叫我來你家做甚么？(搽旦云)我有一件小事，請你來，咱兩個計議。近日李孔目衙門中救了一個死罪犯人，就認(rèn)他做兄弟，與他一雙金釵做盤纏，那人回奉一雙匾金環(huán)子。(趙令史云)二嫂，何水無魚？何官無私？孔目既然救了他性命，那人怎得不來相謝？(搽旦云)令史，我聽的那人說來，他是梁山泊好漢宋江手下第十三個頭領(lǐng)山兒李逵便是。(趙令史云)那梁山泊果然有他個李逵。原來孔目結(jié)交賊人！二嫂，你曉的拿賊要贓，拿奸要雙。如今那匾金環(huán)子在誰人收著？(搽旦云)李孔目交與我收著哩。(趙令史云)將來我看。(搽旦出環(huán)科)(趙人令史云)好一雙匾金環(huán)，可不是梁山泊賊人帶的！那人怎生模樣，你記的么？(搽旦云)那人身材長大，面皮黑色，一部胡髯。(趙令史云)可不是粱山泊賊人黑旋風(fēng)山兒李逵！如今上司畫影圖形排門粉壁，捉拿他哩
。你如今將著這環(huán)子，衙門中出首去，我在大人案下，替你分說。二嫂，我在那里等，你疾便早來。(搽旦云)令史，你如今先去衙門中等著，我便來出首。(趙令史云)我先去，你快些來，(同下)(孤引趙令史、劉唐、史進(jìn)上，云)下官府尹。今日升廳，坐起早衙。張千，喝攛箱。(張千云)在衙人馬平安！(搽旦云)來到衙門首了。冤屈也！(孤云)張千，拿過那婦人來。(搽旦見跪科)(孤云)兀那婦人，伽你告甚么？(搽旦云)婦人是李孔目第二個渾家。李孔目結(jié)勾梁山泊賊人山兒李逵，與他一雙金釵，那賊漢回了四兩重一雙匾金環(huán)子。大人不信呵，則這便是金環(huán)，(孤云)金環(huán)子正是梁山泊賊人帶的。(趙令史上，云)相公，李孔目是執(zhí)法吏，怎么交結(jié)強賊？相公勾將他來，仔細(xì)推問他。果若是執(zhí)法犯法，此罪非小。(孤云)便與我拿將來。今日該誰當(dāng)直？(史進(jìn)云)該史進(jìn)當(dāng)直。(劉唐爭科，云)該劉唐當(dāng)直。(史進(jìn)云)劉唐，該是我。(劉唐云)史進(jìn)，你須與李孔目是一路人。(史進(jìn)云)哥，是你當(dāng)直罷。(孤云)劉唐，便與我拿將李孔目來者。(劉唐云)理會的。我出的這門來。李孔目，原來你也犯下了，便好道"仇人相見，分外眼明"。我領(lǐng)著大人的言語，拿他孔目去來。(下)(史進(jìn)云)你看劉唐挾那舊仇，拿哥哥去了，爭奈嫂嫂染病，我親自看哥哥走一遭去。(下)(趙令史云)相公，衙門事請轉(zhuǎn)廳。(孤云)趙令史，我且轉(zhuǎn)廳，等拿將李孔目來，快報我知道。(同下)(正末同旦抱病上，云)我李孔目不想大嫂染病，服藥不效，不知是甚么癥侯？(旦云)孔目，我這病覷天遠(yuǎn)，入地近，眼見的無那活的人也。(正末云)大嫂，且自將息你那身子，我好是煩惱也呵！(唱)
【仙呂】【點絳唇】刷卷才回，從頭省會來家內(nèi)。大嫂又染病耽疾，空著我兩下里難支對。
【混江龍】則為這虛名薄利，生憂的鬢邊白發(fā)故人稀。孩兒又語言焦聒，大嫂又性命顛危。都則為一二載煙花新眷愛，送了俺二十年兒女舊夫妻。他與我生男長女。立計成家。如今便眼睜睜親看見摟著別人睡，他便心腸似鐵，怎不的怒氣如雷。
(旦云)孔目，我這病是憂思愁慮上得來的。(正末唱)
【油葫蘆】俺家積趲下干柴糴下米，咱可便少甚的？(帶云)大嫂。這病若痊可了呵。(唱)我可便謝天謝地謝神祗。我不愿金玉重重貴，只愿的兒女年年會。我這里自窨約，多半日。更有城中房店田中地，我可便愁著不愁衣。
【天下樂】你還待不吃不穿強支持，我只要你將也波息這病體，(帶云)僧住兒也。(唱)你姨姨早晚在那里？(俫云)敢是請?zhí)t(yī)去了也？(正末云)多早晚去了？(俫云)早辰間去了。(正末唱)我畫卯呵來的早，他請?zhí)t(yī)直恁般遲，我看他請不來說個甚的？(旦云)孔目，你如今娶了這個婦人，將俺那二十年兒女情分都拋撇的無了，你則是向那婦人。(正末唱)
【那吒令】你懲般病，也是自己害的；我但開口，便說順著小的；他雖不中，你也不是個善的。那婆娘重一斤，你十六兩無偏墜，不由我冷笑微微。
【鵲踏枝】你罵他潑東西，我心知。您兩個等秤稱來，都一般輕重高低。誰與你挑唇料嘴，辨別個誰是誰非？
(云)怎生這早晚不見二嫂來？(劉唐拿鎖條、史進(jìn)隨上云)劉唐哥，(李孔目哥哥一時間不是了，哥哥休記舊仇。(劉唐云)史進(jìn)，這是他自犯下來的，教我怎生回護(hù)他？早來到他門首，我喚門去。(史進(jìn)云)等兄弟喚門去。哥哥開門來。(劉唐怒云)怕驚了他家產(chǎn)婦？過來等我叫。李孔目，開門！開門！(正末云)甚么人？這等大驚小怪？待我開開這門。(做見科)(正末云)劉唐、史進(jìn)，你做甚么大驚小怪的？(劉唐云)怎生大驚小怪的，你家里不敢那？(正末唱)
【寄生草】哎，你個狠公吏休唱叫，(帶云)劉唐靠前來，你看波(唱)俺家里有不快的。(劉唐云)衙門中勾你哩。(正末唱)為甚么苫眉努目閑淘氣，你來我去無些禮，揎拳羅袖喬聲勢？適才個打門時叫的你嘴皮干，(帶云)有一日到衙門中呵。(唱)我敢粗棍子杵的你腰節(jié)碎！
(劉唐云)你要打我，且等我今日鎖你一鎖，(正末云)我伸與你脖子，你敢鎖我么？(劉唐云)我怎么不敢鎖你？(正末云)鎖可容易開可難。大嫂，只怕我有錯了的文案，折證的明白，我便來家也。(同下)(旦云)孔目不知為甚么勾當(dāng)，只怕那小婦告下狀來。我又不快，眼見的無那活的人也！(下)
(孤引趙令史上，云)差的劉唐勾李孔目去了，這早晚還不見來？(劉唐、史進(jìn)拿正末上，做見科)(劉唐云)大人，勾將李孔目來了也。(孤云)張千，拿過那婦人來。(張千拿搽旦跪科)(正末云)大人，有的事罪坐家長，容小人自認(rèn)，怎生勾的二嫂來？(做問科，云)二嫂。(搽旦云)大嫂迷了眼，怎生叫二嫂？(正末云)你有甚事在這里？(搽旦云)是你犯下事，怕不連累著我那！(孤云)李孔目你知罪么？(正末云)小人不知罪。(孤云)李孔目，有首告你結(jié)交強賊，受了匾金環(huán)一雙。你是執(zhí)法的人，怎生犯下這等勾當(dāng)？(正末云)大人可憐見，小人是知法的人，怎敢結(jié)交強賊？并無此事。(趙令史云)大人，不打不招。(孤云)與我打著者。(劉唐打末科)(孤云)你從實招了罷。(正末唱)
【醉中天】那里有令史每結(jié)勾強賊理，如今世上媳婦論丈夫的稀！這金環(huán)也只在我家權(quán)頓寄，我應(yīng)當(dāng)吃不出首的官司罪。他亂打拷教我招承個甚的？一壁廂官司又臨逼。我可甚家有賢妻！
(孤云)劉唐，與我打著者。(做打科)(正末云)我那里受的這般苦楚。我知道了，這婦人當(dāng)初與趙令史有奸，也要娶他來。這是我的不是了也。(唱)
【后庭花】告你個掌王法的黨太尉，告你個葫蘆提的包待制。哎，你個有丈夫的蕭行首，天也送了我的匾金環(huán)柳盜跖。一杖起一層皮，暢好是腕頭著力。可正官不威牙爪威，直恁般有氣勢？打到有五六十，你休學(xué)俺做小的。將普天下小婦每拘刷來，一搭里砧刀上剁做肉泥，大鍋里熬做汁。
(帶云)您不信，試嘗波。(唱)
【青哥兒】他則是一般、一般滋味，我吃了六問、六問三推，我如今手摑著胸膛悔后遲。我當(dāng)初憑著良媒取到我家里，換套兒穿衣，揀口兒吃食。這婆娘飽病難醫(yī)，把贓物收執(zhí)，早報與官知，斷送我頭皮。我勸你這一火良吏，再休把妓女娶為妻，則我是傍州例。
(趙令史云)李孔目，休閑說，你招了罷，(正末云)罷！罷！罷！是我結(jié)勾強人來。(孤云)既如此，將李孔目下入死囚牢中去者。(劉唐云)理會的。上了枷，送入牢中去。(做枷押正末出門科)(街坊領(lǐng)俫兒上，云)李孔目在衙門中，我送這一雙兒女去，可早來到也。(傲見科，云)李孔目，我每是街坊鄰舍。你大渾家亡化過了，這是他一雙兒女，我交付與你，我回去也。(下)(正末云)多謝，多謝。只因這婦人呵，氣死我兒女夫妻。罷、罷、罷！(唱)
【賺煞】折倒了銅斗兒好家緣，錦片似莊宅地。他一刬的瞞心昧已，湛湛青天不可欺。誰承望財散人離，見兒女哭啼啼。(云)我眼見的無那活的人也，這兩個孩兒要在他手里過日子，只得回嗔作喜，告他一告。二嫂。(唱)我則索把你來央及：你是必抬舉他來長大日。(搽旦云)你放心的死，我知道。(正末唱)誰承望匾金環(huán)事起，則為我貪圖些小利，(帶云)李孔目也。(唱)今日個得便宜翻做了落便宜。(下)(孤云)兀那婦人，你隨衙聽候，另日發(fā)落。(詩云)莫怪咱貪酷王法無私曲，只因趙令史送了李孔目。一對匾金環(huán)，入官充罰贖。若是蕭娥沒老公，今夜衙里宿。(眾隨下)

第二折
(劉唐上，詩云)手拿無情棒，懷揣滴淚錢。曉行狼虎路，夜伴死尸眠。自家劉唐便是。今日李孔目結(jié)勾梁山泊強賊山兒李逵，受了他一付匾金環(huán)，招伏已定，下在牢里！當(dāng)初我誤了假限，直廳打了我四十；今日他也犯下來了，下在牢里！與我拿出來！(史進(jìn)拿正末上)(劉唐云)舊規(guī)犯人入牢，先吃三十殺威棒。(史進(jìn)云)這三十殺威棒就打死了。看史進(jìn)面皮，饒了他罷。(劉唐云)他今日也有哀告我的日子！(正末云)哥哥休記舊恨。(劉唐云)我不和你一般見識，且入牢去。(正末入牢科)(劉唐云)兀那李孔目。我這一回有些悶倦，你唱個曲兒我聽。(正末云)我有甚么心腸還唱曲兒？(劉唐云)你若不唱，我一頓棍子就打死你！(正末云)哥哥，小曲兒也罷。(劉唐云)你不要唱舊的，你當(dāng)初怎生娶那小渾家，他又怎生出首，你都要唱在里面。(正末云)哥，我唱，我唱。(唱)
【中呂】【普天樂】劉唐你是狠爹爹，整折倒了我三個月！都則為偷寒送暖，我和他義斷恩絕，那婆娘衠一味嫉妒心，無半米著疼熱。指望和意同心成家業(yè)，到送的俺子父心兩處分別。鄧婆娘這其間知他是醒也醉也？我如今知他是死也活也？僧住、賽娘兒呵知他是有也沒也？
(劉唐云)史進(jìn)，我如今吃飯去，你休解了他繩索，我便來。(下)(史進(jìn)云)哥哥，你當(dāng)初上花臺，做子弟，怎生受用快活？你說一遍，我試聽咱。(正末云)兄弟，一言難盡。我說你聽：(唱)
【離調(diào)】【集賢賓】想著俺二十年把筆將儒業(yè)學(xué)，(帶云)兄弟，我為這婦人呵。(唱)折倒了銅斗兒好窠巢。怎承望浪包婁官司行出首，送的個李孔目坐禁囚牢。豈不聞天網(wǎng)恢恢，也是我自受自作。赤緊的有疼熱大渾家亡過了，想俺那小冤家苦痛嚎啕。我不合癡心娶妓女，倒將犯法罪名招。
【逍遙樂】送的俺一家兒四分五落，又不敢聲揚，我則索心中窨約。沒來由惹下風(fēng)雹，撞著這冤業(yè)難消。又不曾把神靈觸忤著，怎做的犯法違條。我如今身纏鐵鎖，頂帶沉枷，你教我怎得逍遙？(云)兄弟也，我且歇息一會咱。(做睡科)(史進(jìn)云)哥哥睡了，我也歇息者。(二俫送飯上，云)我是李孔目的孩兒，與俺爹爹送飯，可早來到也。爹爹，爹爹。(正末醒科，云)兀的不是僧住、賽娘的聲音？史進(jìn)兄弟。史進(jìn)醒科，云)哥哥怎的？(正末唱)
【醋葫蘆】我恰才困騰騰盹睡著，牢門外誰唱叫？聽多時認(rèn)的語聲高。為甚兩三番把兄弟廝定攪？多敢是小冤家來到，告兄弟休得怕勤勞。
(史進(jìn)云)這叫門的不是你兩個孩兒那！(正未云)兄弟，是僧住、賽娘送飯來。(史進(jìn)云)我出去開開這門。(做見科，云)真?zhèn)€是孩兒送飯來(俫哭科)(詩云)牢子哥哥把門開，怎不教我淚盈腮？兩個冤家別無事，只為負(fù)屈親爺送飯來。(史進(jìn)哭科，云)孩兒，痛殺我也。你在這里，將飯來我拿與你老子吃去。我關(guān)上這門，哥哥，孩兒送飯來，你吃些。(做喂科)(正末唱)
【幺篇】我將這一匙飯口內(nèi)挑，孩兒在牢門外叫了幾遭。我為甚兩下里自量度？(俫叫科云)爹爹。(正末唱)孩兒我可也剛應(yīng)的一聲，猛嗆了。(做噴史進(jìn)身上科)(唱)展污了你衣服便休嗔，告兄弟可憐見且耽饒。
(史進(jìn)云)污了衣服不打緊。哥哥，你有甚么言語？(正末云)兄弟，我眼見的無那活的人也。著孩兒過來，我看一看，死也死的甘心。(史進(jìn)云)哥哥，我著孩兒進(jìn)來。我開開這門。孩兒。跟我進(jìn)來，看你父親去。(史進(jìn)引來見末，云)(俫云)爹爹。我送飯來。(正末云)孩兒，兀的不痛殺我也，僧住，你那頭上怎么破了來？(俫云)是二娘打破了來。(正末哭云)孩兒，兀的不痛殺我也。(唱)
【梧葉兒】把孩兒相凌辱，折倒的黃瘦了，使不的你家富小兒驕。頭上虱如噴飯，我心中如刀攪。把衣服扯得似紙?zhí)釛l，(帶云)哎喲、僧住、賽娘兒也，(唱)這是兒女每沒爺娘的下梢。
(劉唐上，云)吃了幾杯酒，牢中看賊去來。開門來！(史進(jìn)云)劉唐來了也，教孩兒且躲在一壁者。(做躲科)(史進(jìn)云)我開開這門，哥哥來了也。(劉唐云)史進(jìn)，你敢把囚人放了繩索來？(史進(jìn)云)您兄弟怎么敢？(劉唐云)我試看去。(做看科，云)兀的不松了繩索也？這兩個小的，是誰家的業(yè)種？(做打末、俫科)(正末云)哥哥，只打我罷，饒了這兩個小的。(唱)
【后庭花】你看我痛煞煞怎動搖？脊梁上粗棍子拷。(劉唐云)這兩個業(yè)種是那里來的？(正末唱)把僧住支殺的拖將去，連賽娘合撲的帶了一交。哥哥，你莫心焦，把往事從頭還報。白日里非草草，牢獄中鬧吵吵。將軍柱釘頭發(fā)梢，十字下滾肚索，緊邦邦匣定腳。
【雙雁兒】我可甚上床猶自想明朝，養(yǎng)小來，防備老。不提防哥哥驀來到，哥哥，你休躁暴，孩兒難打熬。
(搽旦上，云)我在家中打那兩個業(yè)種，一會兒不見了他。我往牢里看李孔目去。牢子哥哥，開門。(劉唐云)甚么人叫門？我開開這門。(搽旦云)哥哥。我來看李孔目哩。(劉唐云)你進(jìn)去。你那兩個小的也在這里。(搽旦見科，云)好也，你兩個小業(yè)種，原來在這里！(正末唱)
【柳葉兒】這都是后堯婆兇惡，把孩兒打拷撾揉。狠牢子又來添繩索，教我怎禁著！哎，你個女多嬌，則被你斷送我也地網(wǎng)天牢
(劉唐云)史進(jìn)，把李孔目下在后牢里去。(史進(jìn)云)理會的。(史牽入科)(正末唱)
【浪里來煞】我眼見的一命拋，也留不得三更到。孩兒也，你則去街坊鄰里宿今宵，赤緊的著疼熱的親娘亡化早。害的人七顛八倒，天那！這都是我五行中惡限怎生逃。(史進(jìn)押末下)
(搽旦云)劉唐哥哥，我央及你，我與你兩錠銀子，你把李孔目盆吊死了可不好？(劉唐云)你放心，都在我身上。(搽旦云)你若盆吊死了李孔目，我再相謝。若死了時，和我說一聲兒。(下)(劉唐云)要活的難，要死的可容易。那李孔目如今是我手里物事，搓的圓，捏的匾，拚得將他盆吊死了，一來賺他幾個銀子使用，二來也償了我平生心愿。我且吃杯酒去，再來下手，不為遲哩。(下)

第三折
(劉唐上，云)我把李孔目盆吊死了，如今拖他出去。丟在死人坑里。(做背尸出，放下科，云)把李孔目尸首丟在這坑里。呀，兀的不下雨了。我回去罷。(下)(正末做醒科)(唱)
【雙調(diào)】【新水令】一靈真性離子軀腔，又被雨和風(fēng)半空飄蕩。我這里頭瞑眩，眼獐狂，七魄俱亡，刬的醒回來怎承望！
(俫上，云)聽的人說俺爹爹死了，我去看咱。(做見科，云)兀的不是俺爹爹！(做叫科)(正末唱)
【沉醉東風(fēng)】又不是夢兒中精神惚恍，又不是身死后魂氣悠揚。又不是實丕丕地獄間，又不是席飄飄天堂上。多咱在鬼門關(guān)被叫轉(zhuǎn)還鄉(xiāng)，待我手摸著心頭暗酌量，畢竟個是真是慌？
(俫叫)(正末做開眼科)(唱)
【胡十八】是那個扳我脊梁？是那個摸我胸膛？是那個把頭發(fā)水揪、胳膊來搪？是那個喳喳的高叫在耳邊廂？原來是僧住和賽娘！他救到有半響，也則為父子每情切切，因此上兒女每意慌慌。
(俫云)爹爹，你適才已死了也。是我每叫轉(zhuǎn)來的。(正末云)兒也，(唱)
【喬牌兒】這幾時在那方？怎不見頻來往？莫不是晨昏茶飯無人掌？瘦的你也損傷。
(俫云)不要說起茶飯，那二娘不打我也還好過。(正末哭科)(唱)
【落梅風(fēng)】苦也啰你沒了親娘，偏留著二娘，把你來打的個不成模樣。常言道隔層肚皮隔垛墻，怎想他知疼著癢！
(搽旦上，云)劉唐吊死了李孔目，則怕他說慌。我自看去。兀的不是李孔目？孔目也。我來看你哩。(做哭科)(正末唱)
【沽美酒】他、他、他假提著淚兩行，怎覷他這趨蹌。(搽旦云)孔目也送衣服與你穿。(正末唱)你大古是送千里寒衣女孟姜，可教我忙也那不忙，穿不的你那好衣裳！
【太平令】令史呵賽張鼎千般智量，哎，你個蕭行首八步周行。盡著你風(fēng)流情況，做出些輕狂勢相！我這里左想、右想，不見了僧住、賽娘，(搽旦云)這不是僧住、賽娘？(正末唱)兒也和俺李孔目一般悲愴。(搽旦云)孔目，你敢餓了，我去備些茶飯來與你吃。(下)(正末唱)
【川撥棹】那婆娘，他覷咱如糞壤。公然的作禍為殃，巴不得中箭著槍。還有甚心忙意慌。待將咱好供養(yǎng)！
【七弟兄】這場去向，又做出甚商量？浪包婁轉(zhuǎn)眼機謀廣，惡公人狠似虎和狼，恨不的把我潑殘生逼勒登時喪！
(搽旦叫科)劉唐！劉唐！(劉唐上，云)孔目娘子，你叫我怎么？(搽旦云)我央及你盆吊死李孔目，怎生又活了？(劉唐云)要活的難，要死的易，我著他還牢去。(搽旦云)若死了呵，我再與你一錠銀子。(下)(劉唐云)這打不死的賊，果然又活了，你仍還牢里去。(正末云)劉唐哥，我也曾替你同在衙門中來，直這般狠也？(唱)
【梅花酒】哀告你個劉唐，可憐我媳婦先亡，兒女凄惶，我又遭著官防。你也曾共府同堂，豈沒半點情暢？只指望旱苗逢澍雨，怎忍教枯草打嚴(yán)霜？愿哥哥做主張。暫寬我片時光。便今生死甘當(dāng)，來世里把恩償。
(劉唐云)你是死罪重犯，則除死罷了。不死怎么放得你在外面？快還牢去！(做拖末科)(正末唱)
【收江南】呀，他把我死羊般拖奔入牢房，依舊硬邦邦匣定在囚床，便鐵石人看見也心傷。非是俺口強，則不如早些兒死了落可便早收場。
(劉唐拖正末科)(正末唱)
【鴛鴦煞】橫拖倒拽牢門上，前合后偃回頭望。囑咐了僧住，叮嚀與賽娘。暢道拖出我牢門，和你娘墳同葬，燒一陌紙，瀽碗涼漿。欲要俺父子每團圓，則除是做一個夢兒想。(劉唐拖正末同下)

　

第四折
(李逵上，詩云)上山鞋履不聞聲，下山鑼鼓便齊鳴。驀然一陣風(fēng)來處，知是強人帶血腥。某山兒李逵是也。今有李孔目為我下在死囚牢里。我問宋江哥哥告了一個月假限，將著一包袱金珠財寶，下山去搭救李孔目走一遭去。(詩云)拜辭了宋江哥哥，并不辭道路奔波。此一去亡生舍死，救孔目出地網(wǎng)天羅。(下)(史進(jìn)上，云)自家史進(jìn)便是。如今李孔目被劉唐盆吊死了，誰想又活了，復(fù)還入牢中，我須看他走一遭去。(外扮阮小五沖上)(詩云)澗水潺潺繞寨門，野花斜插滲青巾。帶糟渾酒輪盆飲，葉子黃金整秤分。某乃宋江手下頭領(lǐng)，綽號活閻羅阮小五的便是。奉宋江哥哥將令，著我持兩紙書招安史進(jìn)、劉唐。我遠(yuǎn)遠(yuǎn)的跟著，說這個人是史進(jìn)，我試問咱。(做見科，云)敢問尊兄貴姓？(史進(jìn)云)在下史進(jìn)。(阮小五云)既是史大哥，俺宋頭領(lǐng)著我送書來，請哥哥上山。(史進(jìn)接書科)(劉唐撞上，扭住，云)好也，你原來結(jié)交梁山泊好漢！(史慌科，云)不是，不是。(阮小五云)此位是準(zhǔn)？(劉唐云)在下劉唐。(阮小五云)宋頭領(lǐng)也有書與哥哥。(史扯劉科，云)好也，你原來結(jié)勾梁山泊強人！(劉唐云)罷、罷、罷，俺一同到牢中救了李孔目，同上梁山見及時雨去來。(同下)(扶末、阮隨上科)(正末唱)
【中呂】【粉蝶兒】躲難逃災(zāi)，行行里兩步一驀，行不動?xùn)|倒西歪。則我這五魂絕七魄散。撇在九霄云外。流淚盈腮，恰便似蝴蝶兒滾成一塊。
【醉春風(fēng)】則我這兩只腳似騰空，魂靈兒如渡海。想著那婆娘一片狠心腸，暢好是歹、歹！這都潑令史使的機謀，狠公人出的氣力，爭些兒李孔目被他殘害！
(李逵沖上，云)留下買路錢者！(劉、史做躲，阮小五拔刃科，云)來人休得造次！(正末云)兀的不唬殺我也。(唱)
【上小樓】你可便恰才到來，他便待將咱殺壞。唬的我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，悠悠蕩蕩，跪在塵埃。猛抬頭，觀覷了，失驚打怪，(帶云)我道是準(zhǔn)。(唱)原來是匾金環(huán)故人猶在。
(云)太保，你認(rèn)的我么？(李逵云)你是誰？(正末云)我是李孔目。(李逵云)誰是李孔目？(正末云)則我便是李孔目。(李逵詩云)我聽言罷笑盈腮，慌忙扶上土坡臺。云影萬重疑是夢，月明千里故人來。哥哥，你認(rèn)的兄弟么？則我便是山兒李逵。(正末唱)
【十二月】這一場天來大利害，則為那匾金環(huán)惹禍招災(zāi)。(李逵云)哥哥，你既在牢里，怎能勾出來？(正末唱)這都是劉唐打開了牢獄，史進(jìn)救了我尸骸。今日得遇你個英雄劍客，恰便似鬼使神差。(李逵云)哥哥，這事怎生犯了來？(正末唱)
【堯民歌】則被那浪包婁出首不須猜，(李逵云)官府怎么就信了他？(正末唱)則這匾金環(huán)早做了我犯由牌。(李逵云)那小婦好狠也！(正末唱)為受了些磣可可濕肉伴干柴，(李逵云)不想今日遇著兄弟，還有性命也(正末唱)恰便似九重天飛下紙赦書來，好教我傷也波懷。都是命合該，到今朝才跳出這連環(huán)寨。(李逵云)哥哥，你怎生得出這牢門來？(正末云)兄弟，這里有兩個大恩人，你和他相見咱。(李逵云)在那里？(正末云)兩個兄弟，來與李逵兄弟相見者。(劉、史上見科)(李逵云)二位是誰？(正末云)這個便是劉唐、史進(jìn)。(李逵云)兩位哥哥，當(dāng)日我到東平府來，改名李得，本奉宋頭領(lǐng)將令，著我下山招安你兩個。不想為打死了人，是李孔目救我性命，迭配沙門島去，不曾見的你哩。(劉唐云)俺一齊上梁山見宋江哥哥去。(趙令史、搽旦、俫兒同上)(搽旦云)趙令史，有這兩個業(yè)種，被他牽帶不便，不如在這曠野里，你將他勒死了罷。(趙令史云)我知道。(做勒科)(李逵云)兀的不有人來也，俺趕將去。(趙令史云)有人來了，俺走、走、走！(同搽旦下)(李逵同劉、史趕下)(阮小五云)李山兒趕人去了，有兩個小的，勒死在這里。想那人也是不良的。(正末做看科，云)兀的不是僧住、賽娘，被奸夫、淫婦勒死了！我索救孩兒咱。(唱)
【快活三】我連忙將繩解開，早是我快疾來。猛然見了覷明白，險些兒活驚殺。
【朝天子】早是我到來，救的你醒來，怎忍見屈死在荒郊外。想著他淫婦奸夫其情忒歹，只待要斬絕了咱家代。他使著毒害，做這場布擺，據(jù)情理難容貸。天也不蓋，地也不載，哎，則俺那賢慧嫂今何在？(李逵同劉、史拿趙今史、搽旦上，云)哥哥，拿住奸夫、淫婦了也。將他兩個剖腹剜心，俺做按酒。(阮小五云)將這兩個潑男女拿到梁山上殺壞。與李孔目同見我宋頭領(lǐng)去。(正未唱)
【耍孩兒】你將咱做死的般相看待，怎知道還能掙□？卻原來你也自投下舍身崖，倒要我替你扛抬。蕭娥呵，你在丈夫面上偏生狠，令史呵，你在官府前頭使盡乖。到今日還咱債，可不道仇人相見，分外明白！
【二煞】想著你黑的是心，白的是財，只要圖人性命將人害。且看鬼門關(guān)上誰先到，枉死城中那個該。畢竟是行短的天教敗，少不得將你心肝百葉，做七事家分開。
(宋江一行沖上，云)某。宋江是也。昨差阮小五招安劉唐、史進(jìn)去了，又差山兒李逵救李孔目，都不見上山來。小僂儸，查看山岡，看他來時，報復(fù)我家知道。(正末同李、阮、劉、史拿趙令史、搽旦、俫兒上，見宋江科)(李逵云)哥哥，你兄弟來了也。(宋江云)你每都來了也。誰是李孔目、劉唐、史進(jìn)？(李逵云)這個是李孔目，這個是劉唐，這個是史進(jìn)。(宋江云)兀那綁縛的是誰？(李逵云)這婦人是出首李家兄弟的，叫做蕭娥。(阮小五云)燒鵝倒也好配酒。(李逵云)那廝是趙令史，是這婦人的奸夫。(宋江云)那兩個小的呢？(李逵云)這叫僧住、賽娘，是李家兄弟一雙兒女。(宋江云)李孔目、劉唐、史進(jìn)，都做山上頭領(lǐng)。將這兩個潑男女剖腹剜心，與李孔目雪恨報仇。一面殺羊造酒，做個慶喜筵席。(正末同劉、史拜科，云)多謝了哥哥。(唱)
【煞尾】謝仁兄拔救死再生，似枯枝得雨花再開。將奸夫淫婦都?xì)模斤@的義氣仁風(fēng)播四海。(宋江詩云)俺梁山泊遠(yuǎn)近馳名，要替天行道公平。忠義堂施呈氣概，結(jié)交盡四海豪英。差李逵下山探聽，到東平偶見相爭。只一拳將人打死，被官司拷打招承。論律法本該抵命，李孔目搭救殘生。李山兒知恩圖報，送金環(huán)聊表微情。被小婦當(dāng)官出首，將孔目熬盡嚴(yán)刑。阮小五入牢打探，兼請他劉史同行。蕭行首剜心剖腹，趙令史號令山城。今日個英雄聚會，一個個上應(yīng)罡星早準(zhǔn)備慶喜筵席，顯見的天理分明。

題目李山兒生死報恩人
正名都孔目風(fēng)雨還牢末